上世纪八十年代,一位武乡籍文化人回乡时,曾受邀留下一帧“文张武弛”的字。说实话,那字很拙,不配称“墨宝”;但那内容却有着沉甸甸的分量。明眼人不难看出,“文张武弛”是从古人“文武之道,一张一弛”化出来的,那张弛互易,其实寄寓着他对家乡的希冀,莫要背着历史的辉煌,裹足不前,而应与时俱进,张文弛武了。
星移斗转,不觉三十余年过去了。
家乡固有的辉煌永存,因为那是历史。那么文化方面呢?有变化吗?变化大吗?
适逢今年七月,家乡举办的第七届文化节,邀请了一批文化人回乡,现通过家乡涌现出的几位文化新名人掠影如下:
小岸的温暖
小岸原名董俊英,乃洪水镇董家庄人。
2010年夏季,我们相识于省作家协会举办的太行采风活动中。是乡音使我们相识、相知,后来又有了越来越多的交往。几年前,她的长篇小说《在蓝色的天空飞翔》问世,她立即给我寄书,书是挂了号的,但到了长治,却被投递员私匿了。得悉真情,小岸马上又给我寄来一本,再三叮嘱,不让再追责此事。她的息事宁人,分明有一种暖意。这暖意,在读她的小说时,每每涌动着。这时,她往日的笑脸就会化作一道融冰化雪的小河,并且蜿蜒出草木葱茏,浓荫扑地的河岸……这大概该是小岸笔名的来历?
那暖意,早流进千万读者的心田。现任省作协主席、评论家杜学文先生,曾对小岸的小说有过如下评价,说她一直在追求着一种暖色。正是这种暖人的东西,使她的小说拥有了大量粉丝。小岸的小说长、中、短都有,尤以中篇见长,几乎每一篇都有反响,不是获奖,就是交替被《小说选刊》和《小说月报》转载。能有一两次获奖或转载已属不易,常获常转,就不能不佩服这位家乡的才女为文本领了。
目前,除了上述那部长篇,她还出版小说集《桌上的咖啡已冷》《温城之恋》《梦里见洛神》《十二度爱》,散文集《水和岸》,共六本书,总字数当在二百万字左右。她的写作,博大丰厚,奇采千曲,别具面目,激情如瀑,活力四射。最为人激赏的当是那种暖意!
小岸早已跻身中国作协会员。据我所知,家乡老一辈中,冈夫、高沐鸿都曾是中国作协会员。之后,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长篇小说《爱与恨》问世后,也忝列其中。但从女性角度来讲,登堂入室中国作协殿宇的,小岸绝对是家乡第一人。
小岸的气质,如幽谷之兰,暗香浮动。她不苟言笑,有一种端庄、内敛的静穆之气。小岸正属创作盛年。她还会写出多少温润如玉的佳作,我们拭目以待。
蒋殊的灿烂
我与蒋殊是在2015年相识的,比小岸晚五年。那年夏天,省中短篇小说委员会在潞城举办笔会,我也被邀为讲课者之一。期间,一位丰姿绰约的大美女,捧着她刚出版的《阳光下的蜀葵》来到面前。一问,才知是老乡,再问、又问,越问越近乎。原来,她的出生地竟是和我的家乡东里庄村只有一河之隔的窑头村。
正是这一河之隔,使我像看自家闺女的作品一样,逐篇逐页细读了这本散文集。
蒋殊原名蒋淑芬。她写作起步晚,但为文很殊异,最早在省级刊物发表作品是2001年,之后写作上就断断续续,只沉迷在她的工作中。真正使她在文坛声誉鹊起的,是她的散文集《阳光下的蜀葵》。问世后,无论读者,还是评论家,众口一词,好评如潮。曾有资深评论家有过如下评语:她的散文集中,蕴藏着一种不经意的考究,有气象,有激情,有力量,还有气魄。不过,在我看来还是女儿家的情愫更多一些,她的叙述中,总有一种柔情和吟唱般的思考和困惑。如在《爷爷,你过来》篇中,曾有如许的责疑:“爷爷没想过自己耕耘了六十年的土地,怎么竟收获不了一顿饺子!”就是这么一句反诘,使我动容动心,驱策我在手机短信上,一口气写了几千字的评文《一本蕴含着浓厚乡情的好书》,并在文中共鸣道,这是作者在替爷爷那一代农民呐喊,在倾诉不平与愤懑。散文能触及人心,定是妙文。
蒋殊的殊异还体现在小说的不凡上。她的小说作品不多,但凡为文,也一样生辉见彩。举例来说,2006年她的短篇小说《草儿的粉》在《山西文学》发表后,同年便被《中华文学选刊》转载,并受到《人民文学》《当代》等一些大刊编辑的交口称赞。2015年,她的一篇微小说《自己的墓葬》,竟又在不经意间获得了《小说选刊》第七届年度大获。
我曾把蒋殊和小岸放在一起作过比较。她们有许多一致处:同是家乡的女儿,同样走出了故乡,同样前脚挨后脚,入了中国作家协会,进了鲁迅文学院;同是美女、才女,都以创作实绩赢得专家和读者一致认可,都为家乡争了光。
所不同的是气质之别,蒋殊性情开朗,热情奔放,像一株盛开在阳光下的蜀葵,素面朝天,蓬勃向上。她不仅是正当红的山西作协签约作家,还是省里一本大型文化杂志《映像》的执行主编,太原市作协副主席。
这样的人生,当得起灿烂!
“刀客”诗人朱鸿宾
朱鸿宾是早慧的,大概十几岁就迷上了诗。
我与他相识最早。上世纪八十年代初,一次回乡,他的父母设下饭局,邀我去鉴定他的诗,看是不是写诗的“料”。所以邀我,是因我那时已调入晋东南文联,成为《上党文艺》的编辑。
依稀记得,他当时还是个满面羞怯,鼻尖沁汗的少年。他是怎样把诗递到我手上的,我是怎样鉴定的,早已忘记。能记清的是,因他的诗,我和主编发生了一场相持不下的冲突。我力荐,不发;再荐,还是不发。于是我也不屈不挠上了,便在稿签上援引鲁迅先生名言:“即使是天才,第一声啼哭也不会是一首好诗”。这下主编才又翻来翻去,从若干首中挑了一首,算是给了我一个面子。
今年与会期间,追忆往事,小朱才告诉我,见面确切的时间是在1981年夏天,给他发的那首诗的诗名是《落叶》。他当然会记得一清二楚,因为这是他成为诗人的“第一声啼哭”嘛!
往事暮现。当年主编签发《落叶》,其实隐着对我这个力荐者的暗讽,是把早慧的小诗人,当落叶看的!然而,谁能想到,正是这片落叶,竟落地生根,并在日后茁壮成一株诗的大树,而且枝繁叶茂出了《野鸽子》《沉默是我唯一的歌》《走遍春天》《唤醒闪电》《鱼化石》等诗集。小朱任过太原市作协副主席,现在则是太原诗词学会副会长!掐指一算,这次和小朱重逢,已逾三十六年。
可庆幸的是,半年前我们已经同在一个微信圈,几乎天天可交流见面。当年那个鼻尖沁汗的羞怯少年,早成了年逾天命,风流倜傥的诗人,而且诗情勃发,几乎天天有新诗。诗作中,仍能看出童心未泯,只是有了沧桑的老辣,呼唤正义,拥抱光明,抛弃桎梏,活出明白。比如,前些时,一位深爱祖国,也为国人敬仰的文化巨擘凄然去世了,小朱立即写诗悼念,其迅捷如电光石火,其真情,令人动容。
小朱,不,现在已该称老朱了。老朱现在又有了新笔名:“老刀客”。老刀客之谓,应是仗剑挺身,无畏无惧,直面人生,大胆发声的宣誓吧?
武磊,一个立根破岩的书法家
我与武磊相识,比朱鸿宾晚了四五年。那时,他正就职于长治市委党校,我们只交往了短短的一段时日,他就又跃足于省委党校了。
虽然交浅,印象却极深。深在以下几点:一是他的武磊之名,使我联想到郑板桥的咏竹名诗中那句“立根原在破岩中”,磊乃三石也,不正是“破岩”?二是在交往中,知他和我一样,也是农家出身,家境维艰,儿时经常睡在光蓆上,早晨醒来满身蓆子印痕。正是儿时的生活窘困,使他一经确定努力方向,就像立根破岩的竹子,“咬定青山不放松”,“千磨万击还坚劲,任尔东西南北风”。三是短短的交往中,却交浅谊深,他对书法的矢志不渝,与做人的谦恭,使我由衷地为他写了篇五千字的《他从悟中来》的摭谈,发表于省文联主办的《火花》刊物。他则赠我一帧“直躬不畏人忌,无恶不惧人言”的墨宝。字写得苍迈遒劲,令我欣喜,更激赏的则是内容,十二个字,正好概括了我的为人与天性。这得有观人察人的睿智,还得有很深的文化底蕴。这十二个字若是借用,说明他博览,若是自撰,眼光更毒。他所以放低身段,主动与我交往,是因老乡,更因我是作家,可以在学养方面得着互砌互磋的便捷。
人皆知,书法与文学的血缘关系之密。而且书法最具有传统文化的独特性、唯一性,别的艺术门类无不受到欧风美雨侵淫,唯有书法独树一帜,保持着“国粹”。武磊正是凭借着深厚的传统文化底蕴,这才登堂入室,终有大成。他以一个农家子弟之身,厕身于高手如林的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,人生的跨度该有多大?他头上有关书法的各种头衔还可列出一大串,在书界的各种荣誉,亦应有尽有。举证太冗,也有点俗。最想说的是,那些和武磊有同样背景的有志于书法者,武磊就是垂范的榜样,要想脱颖而出,得先在文化底蕴上下足功夫!
哦,对了,不知家乡改革开放前,有过书法家没有?现在则被全国书法家协会吸纳为会员的,就有十多位,是全省各县之最。
山西向有文学大省之谓,现在称家乡为全省书法大县,当之无愧。
一点感受
成名成家,在共和国的某段历史上,曾经是一种罪过,不用说已经成名成家者,就是有成名成家念头,也无异于“另类”。因为那种年月倡导的是,甘做“螺丝钉”,换言之,就是让人们安守本份,得过且过,浑浑沌沌,平庸一生。多少有天赋、有抱负的英才,就这样被扼杀了。
改革开放之后,人们才有了海阔凭鱼跃,天高任鸟飞的自由,成名成家这才堂堂正正地上了台面。
今年家乡举办的第七届文化节上,受邀回乡的文化名人共有19人,这正好为检阅家乡“文张武弛”提供了一个极佳的平台。若要细究其他各个文化门类,进入国家级协会的文化名人,数量肯定更可观,更叫人刮目相看。可惜笔者因只与上述四位相知相交过,也就只能挂一漏万了。
说过走出家乡的文化名人,再回眸家乡文化阵地,也有一批文化精英涌现了出来。就我所知,除了一直坚守在文化阵地孜孜不倦地做了大量工作的刘叶青、王照骞、马生旺、王仲祥、白国清等人,还有著述丰硕,已成研究八路军文化专家的郝雪庭和写出厚重之作《石勒传》的李驰骋。他们也为家乡的文化建设抹下浓重的一笔,可惜限于篇幅,只能另外撰文了。
行文至此,油然想起法国大思想家圣·西门的如下一段名言;“假如法国突然损失了50名优秀的物理学家、50名优秀的化学家、50名优秀的数学家、50名优秀的音乐家、50名优秀的作家……将使法国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僵尸。”
因为一个民族的成熟与伟大,是以文化为标志的。同理,一个县何偿不是这样?
通过这次文化盛会,无论走出故乡的,还是守着本土的,不难看出家乡的文化已推上一个新的高度。想想看,成名成家的新人,三十余年间,一下涌出十几位,可以说,已经有了和历史辉煌匹配的大气象。
尾声
或许有人会问,上世纪八十年代那个给家乡留下“文张武弛”的文化人,这次盛会回来了吗?又作何感想。他当然也已老迈之身回来了。若问感想:就是这篇掠影文字。(崔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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